国际足联标准足球场的面积是7140平方米。马拉卡纳体育场据说是世界最大足球场，为1950年世界杯而建，决赛那天，巴西人坚信整个球场挤进了20万人。不过，64年之后，巴西花5亿美元把它缩减成七万个座位。几天前，西班牙与智利在那儿举行了比赛。
成体中心是四万人。我曾有一次现场经验。整场比赛我都吃惊于看台观看与电视转播之间的视觉差—几乎看不清谁是谁—且被周遭的气氛逼迫得透不过气，只能通过拍手尖叫这样极端的动作来缓解胸口的窒闷。至于站起来造人浪，每一个动作都是被热烈的空气胁迫着来的。
遑论20万人的空间！绿茵上空不知道都飘着怎么样热乎乎的二氧化碳呢。
空间，有时候也是地域意识。陈皓宇在知乎专栏里说：“职业足球队的起源就是英国一帮公子哥们儿利用酒吧作为基地，将街道的人聚集在一起踢球，这就从根源上决定了每支足球队都得是带有地域情感和地域特色的。”
伦敦的社区报纸，常常用大篇幅的特写来描述普通球迷。这是一场血脉里持续的奇妙的情感发酵。我读到过一家四口，分别是本城四支球队的死忠，比赛起来，家里往往“莫谈国事”；还有一家五代，都是某支乙级或是丙级球队的忠诚球迷，他们的家传是百年来的队徽、围巾以及新闻剪报。—多年来，这家人一直住在北伦敦四区外的一所老宅子里，距离他们喜欢的球队很近。
陈皓宇随后讨论说，当地域文化上升到国家层次的时候，就显得更为尖锐。举的例子有上赛季欧冠决赛英国人自嘲“上一次有这么多德国人来到英国的时候坐的都是轰炸机”；以及阿根廷和巴西外交官之间“啥都能谈，足球免了”的段子。
足球让地域界限分明，足球又让空间如此模糊。开幕式当天，央视微博这样说：“当地时间6月12日，在距地球230英里的国际空间站，在巴西亚松森精神病院，在德国柏林联队的球场上，在索马里摩加迪沙的难民营里……世界杯首战，你在哪里看的？”
这个问题让我脑海里闪过这样的画面，八年前，在中国媒体的描述里，广州，这个距离德国数十万公里的亚洲城市，上演着如此迫近动人的一幕：XX国际夜总会大门的上方有一块大屏幕。2006年6月，距离夜总会三四百米外的建筑工地上，一位开塔吊的农民工突然看到远处这块大屏幕上出现了德国的绿茵场。“他妈的大屏幕上转播世界杯啦！”据说那个夏天，最多的时候有上百名农民工聚集在那个大屏幕下看球。因为只有画面没有声音，他们中的一人专门花65元钱买了部收音机。
在现场也有在现场的麻烦。Why Chinese here（中国人为什么来巴西）是中国记者遭遇最多的问题。说起来，纯粹欣赏技战术的球迷估计极少—你总得找到支持的一方。但人们总有办法找得到千丝万缕的关系，这逻辑也就欢欢喜喜地成立了。
随便一翻朋友圈都是这样的逻辑。A说，意大利进球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喜欢英格兰，大概因为她在伦敦读过书。B说，意大利有好帅？还是日本队帅些。她正在日本留学。C，因为去过科特迪瓦，居然说“我们科特迪瓦”—1986年墨西哥世界杯以前，中国人一直管它叫“象牙海岸”。
让我们再回到1950年的马拉卡纳，对，就是装了20万人的马拉卡纳。在那届世界杯决赛中，乌拉圭以2比1击败了巴西，成了冠军。此前巴西队的表现“完美得令人眩晕”，让整个国家信心爆棚，这场胜利、连同一座世界杯冠军奖杯，被视作是整个巴西的“国家机遇”。所以，当下半场第33分钟乌拉圭踢进制胜一球，20万人鸦雀无声。很难想象，一场球赛的失利会被比喻为“广岛核爆”。但剧作家尼尔森·罗格里格斯就是这么说的。
了解了这个掌故，就很容易理解巴西人为什么将本届决赛仍安排在马拉卡纳。中国人说“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巴西人则“摸着1950年的伤疤来确立地位”。宿命、风光、心碎、疤痕，都将被锁回这个潘多拉的盒子，锁回这个用64年时光来回答足球的魅力是什么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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